外媒:中國人不再“談死色變”
2018-07-17 10:58:14 來源:青年參考
2016年9月25日上午,廣州首家市場化遺囑庫開業。
2015年10月28日,中華遺囑庫吉林分庫的工作人員在整理遺囑證。本版圖片來源CFP
“遺囑”是個令人不快的詞匯
中國是全球人口最多的國家,是世界第二大經濟體,也是存款比率最高、財富增長最快的國家之一。許多中國人沒有立遺囑的習慣,這日益引發不容忽視的問題。
美國《今日美國》報刊文稱,“不愿寫遺囑,與中國人‘談死色變’的文化傳統不無關系”。在中國,動輒談起身后事被認為是“觸霉頭”的象征,立遺囑也被認為是詛咒自己,因此在公共話語中成為禁忌。文章稱,“來自中國遺囑庫的數據顯示,中國2.2億老年人中,只有1%擬定了遺囑,而這已經是最樂觀的估計”。
事實上,即使是在富裕或高知人群中,“遺囑”也是個令人不快的詞匯。《今日美國》報稱,無論何種階層的中國人,普遍對遺囑敬而遠之。
隨之而來的,則是遺囑缺位造成的各種法律糾紛。
一個知名的案例是山西焦炭大王閻吉英。2015年去世、享年71歲的閻吉英,去世前并未留下遺囑,這導致其妻子、情婦和6個子女為遺產展開了激烈爭奪。爭奪最為激烈的時候,其公司三佳煤化有限公司甚至停止向員工發放薪水。
《今日美國》報指出,遺囑看似是個人問題,其中蘊含的社會隱優卻不容忽視,“是否立遺囑,決定中國人的財富去向,也關乎家庭、社會的長期穩定”。
遺囑公證的數量緩慢上升
在北京遺囑登記中心,74歲的劉茂林(音)正在公證員的協助下立遺囑。這份遺囑將確保他的女兒能夠在其過世后獨自繼承其名下的房產,而非遠在日本經商的兒子。
在劉茂林看來,女兒比兒子更關心、照顧自己。“我覺得女兒得到全部房產理所應當,”他告訴《今日美國》,“兒子也認可我這種想法。”
但他對兒子放棄遺產的口頭承諾并不放心。“等我走了,一切都有可能改變。我不希望兒女們為了遺產你爭我奪,這樣(立遺囑)他們就不能在我死后再發生爭搶了。”
《今日美國》認為,在《第三調解室》等電視節目的影響下,中國人忌諱立遺囑的思想有所松動。
“越來越多的老年人主動提出在頭腦清醒、身體狀況尚可時立遺囑,避免隨時可能出現的子女爭產糾紛……沒有人希望電視上的家族紛爭在自己家里上演,這也成為老人們想寫遺囑重要原因。”《今日美國》報道稱。
隨著觀念的轉變,中國遺囑公證的數量正在緩慢上升。
英國《經濟學人》雜志網站報道稱,2017年,廣州市公證部門共受理了2.4萬份遺囑,同比增長20%。上海也出現了類似的增幅。
然而,雖然遺囑公證數量有所上升,但相對于龐大的人口基數而言,這仍有些微不足道。據陽光老年健康基金會估算,在北京、上海等大城市每年自然死亡的老人當中,立有正式遺囑的不超過25%。
中國遺囑公證的數量嚴重偏低,但在《經濟學人》看來,遺囑的實際數量可能比看上去的多。
《經濟學人》的文章指出,一些人擔心管理部門看到其遺囑,進而計算出他們實際應該繳納的個人所得稅,或者擔心一旦政府決定征收遺產稅,遺囑將成為征稅憑證。出于這些考慮,很多人沒有進行遺囑公證。
從“談死色變”到正視死亡
在新加坡《聯合早報》看來,立遺囑并非消極的想法,而是一種積極的態度。
“未雨綢繆總是好的。不要忘記天有不測風云,你一旦不在了,遺產不能按你的意愿去分配,這可能造成更多的遺憾。”《聯合早報》刊文稱。
57歲的徐先生身體強壯,聲如洪鐘。今年3月,他與妻子商量,希望在公證機構立一份遺囑。在北京坐擁十多套房產的他和妻子育有一個兒子,兒子也已結婚生子。不久前,一個朋友突然離世,讓徐先生頓時有了人生無常的感慨。
“我并不是特別害怕死亡,或者不愿討論死亡。”他告訴《青年參考》,“人過半百,想東西的角度會變得很不一樣。之前總覺得談遺囑晦氣,讓人難以接受,但我現在看得開,有些事應該早點說清楚,最好是在清醒時就對身邊的人有個交代。”
“寫遺囑時你覺得很麻煩,但沒有遺囑,繼承人就會很麻煩。我去世的朋友就是個例子。由于沒寫遺囑,不光他的子女、配偶有繼承權,父母、兄弟、姐妹也都有繼承權,其他繼承人不簽字放棄財產,他的孩子就不能合法繼承全部家產,導致親友反目,矛盾不斷。正是這些麻煩,讓我覺得有必要提前設立遺囑。”
在俄羅斯衛星網看來,從“談死色變”到正視死亡,這反映了中國社會觀念的進步。
不過,想法與實踐之間,仍有不小的距離。中華遺囑庫的數據表明,從有立遺囑的想法到真正采取行動,大部分老年人至少間隔了5年以上,有21.2%的老年人間隔了10年以上。他們緩立遺囑的原因,主要是擔心立遺囑引起家庭矛盾,晚年不得安寧。
立遺囑“防”兒媳“防”女婿?
《經濟學人》報道稱,在中國古代,一個家庭通常由嫡長子繼承父親的頭銜與財富。許多中國人寫遺囑的主要初衷是維持此類傳統。
中國公證協會2015年發布的一項研究結果顯示,全國各地家庭在分配財產時,仍然一邊倒地偏向兒子而非女兒。
另一方面,急劇上升的離婚率對傳統家族觀念造成強烈沖擊,導致家庭關系變得更加錯綜復雜。
中華遺囑庫的數據顯示,47%的立遺囑者只有一個孩子,但老人們想確保終生積累的財產由女兒或兒子繼承,而非女婿或兒媳。
中華遺囑庫發布的《中華遺囑庫白皮書(2013-2017)》顯示,有99.93%的老年人選擇了“中華遺囑庫范本”中的“防兒媳女婿”條款,在遺囑中規定繼承人繼承的財產屬于個人財產,不屬于夫妻共同財產。
俄羅斯衛星網分析認為,99.93%“防兒媳女婿”的選擇背后,可能是對兒女婚姻的焦慮和擔憂。這種焦慮和擔憂一直存在,但遺囑“放大”了這些問題。
95后也開始立遺囑
立遺囑的都是老人?不一定。在立遺囑的人群中,已經出現了80后、90后甚至95后的身影。
劉女士生于1996年,22歲的她于今年1月立下遺囑,把價值8000元的單反相機、收藏多年的旅行明信片和自己制作的拼貼畫留給13歲的弟弟。
劉女士并不認為有誰會為這幾樣“遺產”發生爭執,但她希望通過遺囑的形式,將自己認為無價的東西留給深愛的人。
“這些看起來不值錢的東西陪伴了我多年,”劉女士告訴《青年參考》記者,“如果我不在了,我希望它們能夠替我陪伴我在世界上最在乎也最在乎我的那個人。當他看到它們的時候,就會想到我,想到我們一起經歷的時光。我想這就是我最重要的財富。”
與劉女士相比,80后的陳女士立遺囑的出發點更為現實——新婚不久的她,希望離世后將婚房留給父母。
陳女士告訴《青年參考》記者:“其實現在立遺囑也談不上早了,我不覺得有什么忌諱的。誰都說不好明天和意外哪個先來。這套房子本來就是父母還錢為我買的,所以萬一我有什么不測,房子也應該留給我的父母。我先生也同意這種想法,所謂立遺囑,其實就是把我們的這種共識落實到法律層面上而已,我們沒有理由逃避它。”
在許多國家,立遺囑人群日益年輕化。日本法律規定,公民從15歲開始就可以設立遺囑;日本律師聯合會把4月15日定為遺囑日,在這一天會免費提供有關遺囑的電話咨詢。英國法律規定,除了不滿14歲的未成年人和精神病患者,任何公民均可立遺囑;對于年滿14歲的未成年人,由于其具有部分行為能力,依法可以立口頭遺囑,但應由兩名以上的見證人予以見證。
新加坡《聯合早報》發表了《早立遺囑不留遺憾》一文,文章稱,早立遺囑體現出年輕人豁達開放的生活態度。為避免日后糾紛而提前立下遺囑,是理性的選擇,也是對自己、對家人負責。
“我身邊很多20出頭的人,都有立遺囑的打算,”劉女士說,“我很高興看到越來越多的人在討論這一話題。我們應該更多談論死亡,這是生命的一部分。遺囑帶給親人的是愛和信念,而非什么可怕的東西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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