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王石:我這個人的行為處事就不太能被人理解,不是那么中規中矩的

2019-12-06 14:19:29 來源:第一財經

為什么留學?因為有知識短缺的焦慮。我們那代人,經歷了“文革”,學業在中學二年級就中斷了,后來去當兵、做工人,又作為工農兵學員上了大學。在學術上,我各方面的訓練都是不足的。改革開放以后,我到深圳創業,當時就有去留學的愿望,要補短板。沒想到,一創業就是一輩子。到了50歲時,基本上是打算放棄了。因為后來想想,要改善管理方法,可以雇用“海歸”博士,不用自己親身去留學。

直到2008年,我受到了新的觸動。2009年,我又被香港科技大學商學院聘為兼職教授,先是簽約一年,開的課是“企業倫理”。做兼職教授和做一個講座嘉賓是完全不同的。做講座,講兩三個小時,回答幾個問題就可以了。但是完成一個課程,要有一個教學大綱,要講出自己創辦企業30多年的案例,還要有中西方的比較,這是很難的。這個時候,我感到非常非常吃力。很明顯,我的理論知識不足。

后來,我又被北京大學光華管理學院聘為兼職教授,講的也是“企業倫理”。作為兼職教授,學校是要給我教學費的。我拿到的是最高級別,我感到這是他們對我價值的尊重,在當時,還是很能滿足我的虛榮心的。

但我繼續學習的愿望還是非常強烈,先后給國內幾所高校表達過意愿,但沒人當回事,都說:“你來了,直接就是教授了。”后來,哈佛大學向我發出邀請,我就積極響應了。我當時的想法是,一定要從理論上梳理自己。

要比較中西方文化的差異,入手的途徑就是宗教。這里頭并不是“信不信”的問題,而是從“宗教發生學”的角度去看文化發展的軌跡。出去之前,我沒有鍍金的想法。鍍金一去十年,沒有這樣鍍金的,那都成金了。當然,虛榮心是有的。

第一財經:你是以什么身份進入這幾所學校學習的?

王石:在這幾所大學都是訪問學者。

第一財經:2008年的兩場風波,與你出國留學有什么聯系?

王石:應該這樣說,不管想不想,喜不喜歡,我骨子里流淌的肯定是中國傳統文化的血液。

我的家庭不是知識分子家庭,我受到的教育也距離傳統文化很遠。“五四運動”是西方文化的啟蒙,后來的“文革”更是徹底與傳統文化決裂,把儒家和孔子作為守舊的東西來批判。

我還一度慶幸,自己沒有受到傳統文化的“污染”。主觀上,我沒有弄清哪些東西要批判,哪些可用,從來沒有思考過。

到深圳創業以后,讀書自學,對西方文化興致勃勃,學習也是比較充分的。印象深刻的,讀得也非常吃力的,就是湯因比的《歷史研究》。那時候真是豁然開朗,重新從西方的角度看文明史,看各種文化的萌芽、生長、成熟和衰落的過程。

我父親去世后,母親突然從一個堅定的無神論者變成一個虔誠的佛教徒。這對我刺激很大,我就在想,為什么一個人會突然有那么大的轉變?我當然不會因為她的轉變而轉變,但佛教的確成了我們很重要的話題。我只有聊這個,才能和她有話題。所以,我后來也結識了他們那個虔誠的佛教圈子,有活動,我也去,也拜佛,并不是我在祈禱什么,而是要把參與其中的經歷拿回去和我母親交流。在這個過程中,我也耳濡目染,了解了佛教、道教是怎么一回事。

所以說,到西方,從宗教發生學的角度去學習,并不是說我之前一無所知,不是完全從頭開始。舉個例子,去哈佛之前,我始終有個疑問,難道信仰基督教的人真的相信有天堂和地獄嗎?我完全是帶著這樣的疑惑去的。到了國外以后,我學習了文化比較,知道了在各種氣候、地理條件下產生了怎樣的宗教。宗教更多是一個社會倫理道德的支撐,宗教中的很多戒律,比如,不殺生、不騙人、不殺人,這些在各大宗教中都是一致的。

第一財經:你在劍橋、牛津和希伯來大學都建立了很多關系。

王石:現在我雖然離開了劍橋,但是已經和那里建立了很密切的聯絡。不僅是彭布魯克學院,其他許多學院也是如此。在英國,不僅是劍橋,還有牛津。2014年,我就在那里建立了深潛賽艇暑期訓練營,企業家們可以在劍橋和牛津吃住、學英語以及其他各種文化課。到現在,已經辦了12期。在希伯來大學,我決定明年夏天把教學點開起來。這種學習形式有點像EMBA課程,是成人可持續教育。但它的不同在于,這個課程不是教你如何賺錢,如何建立商業圈子,而主要是讓人反思個人和企業的關系,個人與家庭、社會的關系,還有如何界定優秀健康的企業家等等。

這里學員主要是兩種成分,一種是企業家和高管,比如我自己界定自己就是一個高管,職業經理人。第二種就是成功的運動家,比如全運會、亞運會和奧運會的冠軍,如何讓他們在職業生涯第一階段結束后成功轉型?在中國的文化中,運動家和文化人基本是分裂的,他們從小就是訓練身體,而可能在知識上、在文學和美學方面的修養不夠。企業家可能也有這個問題,不是文科、理科就是工科,如何讓企業家在更健全的環境中發展,不僅是頭腦上的靈活,還需要體力和四肢上的健全。

從古希臘的傳統來說,奧林匹克運動本身就是貴族運動,頭腦和四肢是相互健全的。但在中國的傳統中,就是君子動口不動手,秀才不出門便知天下事,搞運動的又是頭腦簡單四肢發達。所以,我覺得面對未來,我們的民族在這一點上是欠缺的。我當時建立深潛營也是出于這樣的考慮。

第一財經:你到處登山,也到處讀書,這兩件事,你都干得很較真。有什么是讀書不能達成,而只能夠通過登山達到的?

王石:我從來沒有這樣比較過,可能媒體比較敏感,會想這兩件事的不同。我從小就喜歡運動,喜歡探險,喜歡競技體育,這可能和家族基因有關。我父親很小就從山里出來參加紅軍長征,我母親是錫伯族,這個民族被稱為“馬背上的民族”,驍勇善戰。我還很小時,過暑假,母親就把我們放出去,換三次火車再走十幾公里到山里姥姥家。

我喜歡冒險,登雪山滿足了我探險的欲望。我還喜歡飛滑翔傘,2000年,我曾經破了中國飛滑翔傘的紀錄,這個紀錄直到2016年才被打破,足足保持了16年。后來,我又開始飛滑翔機,在大同拿到了國際滑翔機執照。2008年,我又去墨爾本國際滑翔機學校學了兩期,拿到了國際滑翔機駕駛執照。運動,就是我生性的愛好。

第一財經: 商學院,可以說是企業家和高管們深造的主流選項,在那里的學習和圈子可以直接作用于自己的事業,而你是從宗教、文化的角度選擇目的地和課題。

王石:我本身喜歡歷史、邏輯學、文學和哲學,我也喜歡思辨。這還是跟我個人偏好和思維方式有關。再從經營企業的角度來說,企業文化也更多是告訴人們如何做人、如何做企業。

第一財經:你寫了很多書,幾乎兩三年一本,其中也有好幾部自傳,這些書寫,對你來說意味著什么?

王石:自傳嚴格來說是一本半,我沒出過很多自傳。哪兒那么自戀呢?還出很多自傳……

什么叫“一本半”呢?我創業20年時,寫了一本關于萬科的書《道路與夢想》,其中也涉及個人經歷和家庭背景。這應該是帶著自傳性質的,其他的一些書都是談論探險和登山的隨筆,應該說和自傳沒有關系。

到了深圳30年以后,也就是2014年,我又在自傳的基礎上增加了十年,內容擴大了。原來的那本書,擴充成了兩本,第二本就是《大道當然》。其他的書,比如《靈魂三部曲》《彷徨的靈魂》《讓靈魂跟上腳步》《生命的臺階》《生命高處》等,都是某一時段對自己的反思和對宗教的認識。

現在這本書,嚴格來說不是自傳體的書寫,雖然寫到了自己的經歷,但主要還是說我對身體的認識、對學業的認識。其實我想寫的僅僅是最近十年發生的變化,因為很多人生中的重大變化發生在2008年以后。再聯系到自己之前的經歷,是和編輯商量的結果,他告訴我,現在的年輕人不知道王石以前的經歷,也不會翻以前的書來看,要想把問題說清楚,還是要交代一些背景。

關鍵詞: 王石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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